军民情深
大概是一九七一年的冬天,部队又开始野营拉练了。我随师直机关来到了河北省丰宁县化吉营公社。按照事先的安排,我和科长李宏,还有罗干事,住在一户普通社员家里。 当时,这家男主人有四十多岁,身体瘦弱,他叫梁有勋,后来我们亲切的叫他“老梁”。四十多岁的老梁,有七个孩子,三男四女。三个男孩分别叫俊峰、俊岭、俊杰,四个女儿分别叫凤春、凤夏、凤秋、凤冬。老梁家只有三间房屋,房屋东西两间住人。中间的那间算是“客厅”吧,但有两只锅灶,是用来烧炕和做饭的。我们三人就住在他家西间,靠南边的窗户下有一铺大炕。那一年,我们在老梁家一住就是一个月,彼此间都很熟悉,并建立了很深的感情,这感情也是军民之间的情谊。 丰宁县的化吉营公社,属于山区,冬天特别冷,大都在零下二十多度。在野营的日子,每当我们从外边回来,就像到了家里一样,他们全家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,都特别热情,就是那种浓浓的军民一家亲的感觉。他们每天总是把炕烧得热热的,怕我们冷,甚至把炕烧得都发烫了。清晨,为我们烧洗脸水,晚上又早早地给烧好洗脚水,我们心里总觉得暖暖的。我还清楚地记得,小俊岭、还有五六岁的小冬冬,不怕手冷,在门旁用小锤把当地盛产的榛子一个个砸开送到我们手里,你不让他们砸,他们就是不愿意。现在,我还能想起小冬冬当初的模样,穿着那高高的毡靴子,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辫儿。而我们想帮他们劈柴、担水,一家人说啥也不让干,我们心里很过意不去。当时的生活水平很低,当地社员很难吃得上大米、白面。我们在吃饭时,也都是把饭打回来在家吃。于是就常常把饭菜送给这家孩子。 时间过得很快,眼看部队就要回营房了,就在我们离开他家的前夜,我看到他们一家忙来忙去。夜很深了,他们住的东间屋里还亮着灯火,大都还未睡觉,我们三人很纳闷。到了第二天早上,部队就要开饭了,这时,他们非要让我们吃他们家的饭。原来,这一夜他家杀了鸡,连夜在为我们准备这离别前的一顿饭。要知道,在当时,甚至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,给我们准备这顿饭是很不容易的。我们确实非常感动。于是,我们就从部队的伙房打回了饭,和他们全家在一起吃了这难忘的一顿饭。很快,我们就离别了化吉营回到丰宁县城。但我们之间,也可以说军队和人民之间的情谊并没有就此而结束。 又是一年的春天,一天夜里一阵电话铃声把我惊醒,电话另一端是化吉营公社的党委书记,他急促地在求救,说化吉营有位社员病危,一直吐血不止,病人叫梁有勋。这消息很快传到师政治部领导那里,部队领导立即决定,马上通知师医院派人派车去救助。当时我随车顺着盘山路快速来到了老房东的家。尽管当时已是深夜,梁家屋里屋外挤满了人。他们看到了救护车,看到了军医都激动万分,特别老梁家的孩子们见到了我,真是比亲人还亲,拉着我的手,热泪盈眶。这一幕我永远不会忘记。那天夜里老梁家同样为我们准备了饭,但这次我们一口也没有吃。当时只有一个念头,救人要紧,时间就要生命。一路上,老梁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吐着血,一会就接了大半碗。我们一直非常揪心。 老梁被送到了师医院,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,病情好转。其间,我们科的同志也多次去看望他。我和老梁以及和他的家人这情感一直延续着。老梁出院后,他也专门来部队看望我们。到了一九七四年,我生了一场病,老梁和他的孩子两次来部队看望我,每次都提着一篮鸡蛋。这鸡蛋不但凝结着我和老梁一家的情谊,更是军民之间的深情厚谊。 到了七六年,我已经确定转业,要离开部队了。这时,老梁带着大儿子俊峰又来部队了。他是专门来给我送行的。他们送给我一只木箱子,并说:“这是我们亲手做的,全是椴木的,虽说不好,就算留个纪念吧!”就这样,我们分别了。这一别就是几十年。分别后,我和老梁通过几次信,后来就断了联系。 我和老梁一家的情感故事,一直记在我的心底,那只木箱子也一直留在我身边。我还思念着老梁他们老两口,他们还健在吗?他家的几个孩子生活的怎么样?我很想念他们。 故事完全是真实的,舅舅和战友们与英雄的父亲的合影,四边已经泛黄,站在英雄父亲身后的英姿飒爽的小伙子,就是当年的舅舅,照片背面还有舅舅的题字:1970年冬,与董全中大伯合影。纯蓝墨水的字迹,也留有时光的印记,变得浅淡了。粱家送给舅舅的那只椴木箱子,也摆在舅舅的书房里,一尘不染。 舅舅讲这些事情时,思维清晰,满含深情。老人说这早已融成生命的一部分,想忘都忘不掉。他和当时的科长李宏一直保持着联系,他们计划着近期到老部队、董存瑞家、老梁家再看一看,找寻一下他们曾经的青春年华,曾经的激情燃烧的岁月。也许这就是一个老党员矢志不渝的信仰,时光可以改变一切,却改变不了他们曾经的鱼水深情。 面对舅舅,我肃然起敬。真诚祝福老人家早日如愿,再把近半个世纪的离别相聚之情讲给我们听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