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商隐的诗，以其深婉绵密，典丽精工的特点卓立于晚唐诗坛。鲁迅有言“玉溪生清词丽句，何敢比肩“，对他的语言艺术做了高度评价。而他的无题诗，以及风格接近无题的《锦瑟》《重过圣女祠》《春雨》等诗，以对心灵世界的开拓和朦胧多义的特点，产生了巨大而持久的影响，其中的《锦瑟》堪称压卷之作。     诗人以“锦瑟”为题，当然不是为了咏瑟，这并非是一首咏物诗，而是以瑟起兴。瑟之弦柱，让作者意识到了自己的年龄，触发了诗人的年华之思。而容易被读者忽略的是“锦”字，“锦”，装饰华美之意，其实暗示了那段岁月的灿烂美好。著一“锦”字，那段岁月则由“年华”变为了“华年”。

     “锦瑟无端五十弦，一弦一柱思华年”。一袭长衫，两鬓华发，李商隐清瘦的身形在小屋里踱来踱去，突然瞥见了墙角那张雕饰华美，却又落满尘灰的古瑟，诗人的目光被深深地吸引住了。因为每一根琴弦，每一根琴柱，都在提醒着诗人那逝去的大好年华。特别值得注意的是“无端”一词，是“没来由地，无缘无故”的意思。瑟弦本就五十，关卿何事？在这看似无理取闹的质问中，其实蕴含了作者深深的寥落感，以及对那段岁月不忍提及又难以忘怀的心绪。

     “庄生晓梦迷蝴蝶，望帝春心托杜鹃。沧海月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”，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段岁月呢？诗人没有直接回答，而是先用两个典故来表现：庄周梦为蝴蝶，无拘无束，自由自在，美好的让人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；杜宇魂化杜鹃，伤感春去，哀痛亡国，执著哀凄的啼声响彻整个春天。如梦如幻却又真实可感，抛弃了原典具体明确的意义，传达着自己独特的情绪感受。原来，“华年”之所以难忘，是因为充斥着梦想与渴望，作者执著于斯至死不渝。

 　　 至此，诗人的“华年之思”已然描摹得穷形尽相，再写下去，似乎难以为继。孰料，瞬息之间奇峰突起，诗人又用传说再造了两个奇幻的场景：苍茫的大海上，明月高悬，南海鲛人泣泪成珠；连绵的蓝田山，日光煦照，氤氲玉气冉冉升腾。阴阳冷暖、美玉明珠，跳跃性极大意象组合，却同样传达着对“华年”独特的感受与情怀。“有泪”表明了实现理想的艰辛，抑或是理想幻灭的痛苦。而出人意表的“泪化为珠”不正说明了，曾经的梦想即使破灭了，也是那么的弥足珍贵吗？“美玉升烟”，“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”，这一异常美好的景色，却是难以把握和亲近的，不正是表现了“华年”梦想的飘渺虚幻吗？

     “此情可待成追忆，只是当时已惘然”，这种情怀，哪里要等到回忆时才痛苦惆怅呢？恐怕身在当时已经惘然若失了。诗人在“反跌”式的自问自答中，在清醒的当下，直接抒发了对“华年”的刻骨铭心。

     这的样的年华，的确让人心醉而又心碎。这样的年华，怎能不让人饱含深清难以忘怀。它之所以灿烂，是因为诗人曾经为了梦想而执著，尽管看上去有些虚幻。它之所以难忘，是因为即使梦想幻灭，追逐的过程、留下的记忆仍然弥足珍贵。这首诗，语言典丽、华美而又扑朔迷离，纯用典故堆砌而又毫无生硬之感，真正是用“华词”写“华年”，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。